消散了金戈鐵馬聲,寂寞了塞外邊關城。風驅走白云如牧野,唱不盡悠悠往事情。位于山西、內蒙古交界處的右玉殺虎口,雄偉壯觀的古長城、鱗次櫛比的烽火臺、蒼涼古樸的古戰場,邊塞的氣質一直未變。只是,古代中國最堅固的防御工事以及它所記錄的最激烈殘酷的歷史,如今變成了歲月的塵埃,靜靜地落定在黃土地上。
扼三關而控五原
今天的殺虎口壯麗依然,滿山遍野的秋色,少了冷峻,多了柔美。佇立在殺虎口的城樓上,東西山嶺高聳對峙,蒼頭河干枯的河道由南向北縱貫其中,形成一條寬約270米的天然走廊。險峻的地形,天然的關口一目了然。殺虎口是中原地區去往內蒙古、新疆和蒙古、俄羅斯必經之路,有“扼三關而控五原”之說,自古以來一直都是兵家駐防重地,至今大同至呼和浩特的公路,仍經由此地。
春秋戰國至秦、漢、隋時,這里稱參合陘、參合口,唐朝名為白狼關,起著抵擋突厥進攻的作用,宋朝叫牙狼關,御蒙古大軍于域外。僅是看到關名中張牙舞爪的“狼”字,就有一股冷颼颼寒氣撲面而來,透出絲絲大漠雄關的荒涼與冷峻,傳達著漢族或者說中原的農耕民族對游牧民族的防范心理。后來改叫殺胡口,康熙西征平定噶爾丹后,經殺胡口凱旋,為了安撫西北少數民族便將“胡”改為了“虎”,之后這里便一直叫殺虎口。
漫步在玄武巖鋪設的古驛道上,重溫著悠久的歷史,感慨良多。處于農耕民族和游牧民族交界處的殺虎口滄桑古樸,像是一位閱古觀今的老人,見證著萬里長城文化、旅蒙晉商崛起、胡方激烈爭奪戰……殺虎口,不知孕育了多少個富可敵國、商鋪連綿的豪商巨賈;演繹了多少威武雄壯、可歌可泣的戰爭場面;涌現出多少騷人墨客、懷古詠今的壯麗詩篇。
刀戈沉沙邊城血
在殺虎口的東側,長城由塘子山向高處攀升,而后連接北面的雷劈山,沿山嶺由東朝西迂回過來,半月形的圍墻將殺虎堡圍在了中間。在殺虎口的西側,長城依大堡山蜿蜒而去,消失于崇山峻嶺中。如今的殺虎口被重修成了氣勢磅礴的一座雄關,走近了,會發現城墻底部磚頭顏色和上面簇新的成色截然不同,只因下面的石頭是以前留下來的,現在的城墻是在舊址上翻新的。
“刀戈沉沙邊城帶血,關山度月古堡含悲”這副刻在殺虎關上的對聯,道出了古關“紫塞金湯”的氣勢。戰略地位重要的殺虎口,歷代王朝都曾在此屯扎重兵,駐將設衙,嚴密扼守。我國北方的多次戰役,不論是中原王朝北征,還是北方游牧民族南侵,往往都以它為突破口。特別是明朝建立后,為防御蒙古南侵,固守邊防,修筑了萬里長城并設置了九個軍事重鎮,大同鎮(殺虎口)就是九邊的重中之重。“求貢市而已,累請不許,憤焉蹂邊。”蒙古騎兵入侵殺虎口,攜帶鐵浮圖、馬具、鎧刀、矢錘等武器,勢如破竹,這樣的記述在明代史書中有許多,殺虎口成為明與蒙古土默特部軍事對峙的前線。
戰爭是殘酷的,但這是漢族統治者和其他少數民族貴族之爭,是兄弟內部之爭,爭起來拼個你死我活,爭罷和平時兄弟還是兄弟。明朝進士、今陜西華縣人氏郭性之,萬歷年間曾任朔州分守兵備道,他曾作過一首《巡邊夷人進酪酒羅拜》的詩,就再現了這一情況。詩中寫道:“清朔樓頭俯大荒,叩頭稽額左賢王。馬來汗血云成錦,酪薦叵蘿露帶香”。描寫的是:站在和平清靜的朔州城樓上遠眺,只見匈奴首領左賢王在叩首道歉,而跟隨其后的是準備上市、多如彩云的汗血良馬,戰士們也拿著含露帶香的奶酒和飲具正向城頭走來,準備與漢族兄弟一醉方休的場景。農耕文明與游牧文明就是以這樣劇情轉換的方式在對抗中互相融合又互相促進。
胡馬南來漢市通
“胡馬南來漢市通,邊墻猶自匝墩烽。折來何止三千里,獨處長蛇寸寸封。”離殺虎口關城百米之處有兩座連體城堡即殺虎堡和平集堡,分別為明清不同時期所建,兩堡之間筑城墻連接,這種“連堡”的形式,在長城屯堡中不常見。歷史上中原農耕民族與北方游牧民族在生產生活中互通有無,但由于中原王朝與北方少數民族上層的干預,這種通商活動時斷時續。經過連年的爭斗,明朝中后期,在土默特部俺答汗的強烈要求和朝中有識之士的力諫下,于隆慶四年(1570年)朝廷與俺答汗議和,開始“明蒙互市”。
古堡逐漸開始由兵堡轉變成一個商貿重鎮,清朝時期加大了開放力度,古堡也達到了極盛時期,年解稅銀13萬兩之多,有“日進斗金斗銀”之稱。當時殺虎口堡城內的商人擺攤設點,有商家、旅店、郵政,有采購、加工、販運的店鋪作坊等上千家,可謂店鋪林立,集市繁榮,蒙漢商賈云集,頻繁往來于此。各種衙署、廟宇、學堂、牌樓遍布堡內外,宮觀寺廟共有50多座,其繁華遠近聞名,極盛時住戶達3600戶,近5萬人,曾有著“小北京”的盛名。
殺虎口還是清代晉商發家的重要地方,開始是專為西征清軍服務,隨軍販賣軍需物資,后來發展到與駐軍及當地百姓貿易,生意越做越大,成為富紳,靈石縣靜升村享有“民間故宮”的主人王謙受、王謙和兄弟就是在殺虎口起家的晉商代表。他們的生意不僅在殺虎口做,而且還隨軍去了“口外”。康熙用兵準噶爾時,其西路軍身后的軍糧運輸,就是由一些精明的晉商來保障的。他們以殺虎口為跳板,在做好清軍后勤供給的同時,也繁榮了駐地、發展了自己,逐漸壯大起來。直到民國初年,京包鐵路修通,殺虎關稅務監督公署移至豐鎮,作為貿易要地的殺虎口才漸漸衰落下來。
西口長歌妹送哥
“東有張家口,西有殺虎口。”“西口”之名便是如此得來。古殺虎堡右側有一條毫不起眼的小道,就是著名的“走西口”的必經之路。這是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道,現保存完好的約有一公里,寬不足3米,路邊已是荒草叢生。“走西口”在人們的眼里是背井離鄉的代名詞。明末清初,長期鎮壓農民起義和抗清的戰爭,使得各地田地荒蕪,屋宇殘破,人丁流亡。千百成群的人們,背井離鄉,冒禁私越長城,走出西口,去往廣闊的內蒙古西部各地求生。他們為了夢想中的財富,沖出口外,耕商營生,繁衍生息,構成一道獨特的人文景觀。
在進入這條小路前,先要經過一座小橋,人們總是祈盼“走出西口,通通順順”,故小橋名為“通順橋”。通順橋為清代所建,靈巧雋秀,是西口古道的起點。當年“妹妹送哥哥走西口”就是從這過去,一直送到大路口的。據說那些背井離鄉的人們走到此總是一步三回頭,舉目長嘆息,最后狠狠心跺跺腳,含淚而別,因此小石橋上至今留有他們跺腳的深深印痕。站在小橋上,眼前仿佛呈現出“哥哥你走西口,妹妹我實在難留”的傷心別離場面,那一聲聲叮囑,一聲聲哀怨,讓人心頭一陣酸楚?;蛟S就是這許許多多走西口的“哥哥”們,成就了縱橫明清的“晉商”。走西口是山西人的歷史傷疤,也是人們在最困難的時候,絕望中的一條出路。而今,這高低不平,大小不一的鵝卵石鋪就的古道,還在承載著歲月的洗禮,記載著歷史的變遷。
古道雄關閱滄桑
走一回古道,過一次小橋,親身感受一次走西口,似乎能看到滄桑的歷史。沿著蜿蜒的小路上山,在山頂俯瞰秋色中的殺虎口,山上層林盡染,秋意濃濃,遠處的重巒疊嶂,近處的古老城墻,在秋色中更顯氣勢磅礴,別有一番風韻。殺虎口雖僅三個字,卻活化為一個文化符號,衍生出一段傳奇,締造出一部名聞天下的民族融合的厚重歷史。
殺虎口的關堡,濃厚的歷史氣息讓人感到震撼,縷縷烽煙,遮不住風沙中的秦關漢月;陣陣馬蹄,數不清殘陽下的烽臺古堡。漫漫古道,它不僅是一條軍旅要道,而且是一條民族通道,是北方少數民族與中原漢族流動的靚麗風景線。在這流動的風景中,走過匈奴、鮮卑、契丹、女真、蒙古以及大批漢人的身影,有胡漢和親的車騎隨從,有能歌善舞的草原姑娘與小伙兒,有身背褡褳遠走北地的能工巧匠,還有不遠萬里的西域客……曾經的金戈鐵馬、縱橫沙場、紅顏摯情,都與古老時光一起消散,成為焦土。一把蒼涼,將無邊的晉北淳樸與內蒙古粗獷雜糅在這一片熱土上。歷史如滔滔河水東流,帶走一個個時間的片段,但卻留下了民族、靈魂、精神的永恒。
在斷壁殘垣中,撿拾歷史遺落的碎片;在一磚一瓦中,思索時光的古往今來。那歷經千年風雨仍舊巍然的古老長城關隘,演繹著多元文化的歷史,孕育著民族和諧的未來,篆刻著中華民族艱苦創業的傳奇。殺虎口凝聚著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歷史共融里的赫赫神氣,是古老長城關隘中閃爍著人性之光的航標。厚重的歷史積淀,豐富的人文內涵,激勵著我們矢志朝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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