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辦起農機廠后的這些年,楊帆有了這么兩個小習慣:如果是在家,都會到加工組裝車間好好轉上一圈,在每位做活工人面前停下,看一看,不落下一道工序;如果是下鄉,碰到路邊有農戶開著機器干農活,只要可能,都會停下來,與農戶聊一聊。“在家不到車間看看,俺心里就不踏實。下鄉只要聽到農機聲,心里就癢癢,就想去看看。”用楊帆自己的話講,“怕是對農機著了癡”。也就是憑著這股對微型農機的癡愛勁兒,楊帆回鄉白手起家,辦起了一家在業內小有名氣的微型農機研制公司,他自己也成為一名擁有28項農機專利的“發明達人”。
記者面前的楊帆,年近不惑;個子是山東大漢的標配,將近一米八;楊帆五官端正,鼻梁上還架了一副亮金邊半框眼鏡,在有些白潤的臉色映襯下,帥氣文氣并顯;如果不是被那身胸前繡著“沭拖機械”四字深藍的工作服所“出賣”,或許有人會誤以為他是搞學問的。楊帆自嘲說,“多虧了這副眼鏡。”
“不回村子!”
楊帆從小那一句“俺就是要飯,也不回村子!”給同村老鄉們留下了深刻印象,“這個娃不得了。”
那句話卻也道出當年農村生產生活之不易。楊帆,1979年出生在魯西南的一個偏僻小山村——山東省臨沂市沂水縣沂水鎮房家莊,屬于沂蒙貧困地區。當年父輩們一年到頭在地里刨食,十分辛苦。尤其是種山上的小田,幾乎只能自己肩背手刨。盡管鄉親們這么努力,土地卻很吝嗇,產出有限。鄉親致不了富,還不時挨餓。“爹娘手布滿老繭,手指總是黑粗粗,一到天冷都是東裂一道口子,西掉一塊皮子。”楊帆回憶起當年父母種田的情景,眼角有些濕潤,“那時也跟著父母干農活,又苦又累,所以我當時真心不想再回到農村。”
出路只有一條,好好讀書。為能離開農村,楊帆非常努力。用他父母的話講:“這娃發了狠,只要有空就看書。”從小學到初中,楊帆成績一直保持優秀。1995年初中畢業,他以優異成績考上了當地一所中專,學習財會專業——也是當年農村孩子考學最好的選擇,畢業之后可以分配在城里工作。他終于可以去吃公家糧了。
城市不易
1997年,19歲的楊帆中專畢業。剛剛步入社會的楊帆,事業與人生并沒有如他名字般“揚起帆來”。
走出校園的楊帆卻一直找不到工作,整整一年只能待在家中。
第二年,楊帆好不容易進到縣城的沂水永昌機械廠當工人。楊帆學鑄造,每天就是敲、打、錘、銼。有同事開他玩笑:“咦,文弱的書生咋干這活?”一天下來,腰酸背痛不說,身上還混著汗水和油泥味。“城市并沒有想象那么美好!這樣的人生還不如回家種地。”很多個晚上,一身疲憊的楊帆躺在床上,靜靜地思考著自己的未來。
4個月后,廠子內部搞業務人員競聘,選招8個人充實到業務部門。楊帆通過考試,從一位鑄造工人轉為推銷產品的業務員。“當時的想法比較簡單,總不能還像干農活那樣苦。”不過,帶他們的師傅并不看好楊帆。“也許是當時俺顯得內向吧,又是從學校畢業不久,性格與經驗方面都有欠缺。”楊帆可十分珍惜新的崗位,兢兢業業,勤勤懇懇。
2000年前后,一次甘肅做業務,楊帆有過受困高速公路三天三夜的經歷。“多虧了路邊村子的老鄉們,徒步走很遠的山路送來熱水,送來吃的,不然真不知道怎么熬過來。”這也讓楊帆在出行的車上總會備上一箱蘋果、一箱水。也因為這次經歷,在楊帆的心里埋下感恩老農的種子。
堅持和努力中,楊帆一干就是5年。付出也沒有白費。楊帆是8人中第一個“做到”客戶的,也是堅持做銷售業務到最后的一位。事業的發展讓楊帆有了在城市發展的底氣。2003年初,自己湊6.5萬元,加上借到的2萬元,楊帆在縣城買了一套99平米的房子,備作婚房。一切看似順利,不曾想2個月后,楊帆又遇到一次大挫折——因為所在公司的經營狀況不佳,楊帆被下崗了。幾乎同時,父親也被縣農機廠安排下崗了。“母親一直沒有工作,妹妹又在讀高中。家里沒了進賬,花費還在增長。一家人都很沮喪。”現在回頭來看,楊帆覺得那段經歷似乎是“天命”,逼他去創業,“大家都沒主意,只要能養家糊口,干什么都行!”
將房子抵押給銀行貸了9萬元,楊帆做起了生意,先后倒過玉米、販過牛奶、賣過農機?;蛟S是機緣不到,或許是經驗太缺,初涉市場的楊帆連吃敗仗,玉米砸手上,牛奶銷不動,農機賣不好,一年就賠上2.1萬元。
“在我看來,我們這些農村走出來的孩子,剛開始可能有些想容易了。城市的路,不是那么好走。”但現在的楊帆更愿將那些經歷都看成對自己的一種人生歷練。
創業很難
人生很奇妙,有時會讓人們轉一個圈后回到原點。
2004年,從小立志不務農的楊帆,選擇自己搞農機廠。
一聽說楊帆要搞農機廠,親戚朋友幾乎都躲著走。“其實不能怪他們。幾個生意都虧了,買房時借的錢還沒有還上,還要搞個不靠譜的農機廠子。”現在的楊帆很理解他們。不過,楊帆并不是頭腦發熱。一是因為他熟悉農機具。小時候楊帆經常跟著父親到廠里,能看到各種各樣的農機,那些家伙輕輕松松就把農活給收拾了。“我對那些家伙充滿敬畏。”趁著大人不注意,小楊帆就會爬上駕駛座,東摸摸,西拖拖。二是因為當地有技術產品配套。沂水有生產農機的傳統,這里廠子多,產品多,工人也容易招。三是因為看好這個市場。盡管當年,有不少廠子經營狀態不好,有些甚至倒閉了,但不是市場的原因。楊帆說:“我就記得當年中央發出一號文件號召大家干好農業,而農業的出路靠機械化。所以,我判斷這個市場會很好的。只要產品對路,不用愁賣。”
同時在楊帆內心深處,還一個情結——想讓老鄉不要再靠手刨鋤耕刀收。“沒有農機,種地實在太累太苦了。”楊帆說,“不瞞您講,每次看到老鄉彎著腰在山地,還像我父母當年那樣一顆顆地種大蒜、一把把地拔花生,我都會忍不住流眼淚。”
楊帆將費盡口舌才借到的10.5萬元加上之前所剩的6.9萬元作為啟動資金,當年8月,搞起了農機的研制和生產。剛開始楊帆搞大眾貨——拖拉機。因為市場競爭激勵,廠子一直不見起色。
2009年的一次偶然經歷,直接觸發了楊帆搞微型農機的想法。“我去鄉下搞業務。那時正是收蒜苔的季節。我就看著山上的地頭上,一位位老農跪在地上,用手扒。”小時候與父母一起下地的情景又浮現在楊帆腦海。還是應了當地那句諺語“挖蒜苦、挖蒜累,頂著太陽還下跪”。“搞個扒蒜機!”這個念頭在楊帆心中升騰起來,“就是為了老鄉,我也要搞出來。”
“最終選擇搞微型農機,也是經過一番細細考慮的。”楊帆說,沂蒙屬于山區,田多是山地,地塊又不大,大農機往往上不去,作業也很不便,搞微型農機,市場潛力大。
“工匠精神”
搞扒蒜機,對楊帆來講,幾乎又得從零起步,技術設備原材料都要重新找。在楊帆看來,那些其實不算什么困難,真正難的是,能不能一直堅持住,一直追求更加完美,套用當下流行的話就是能不能有股“工匠精神”。
此前,當地市面上已經有大蒜收獲機,不過適用性差,還容易傷到蒜。針對這一情況,楊帆覺得可以從改良性能做起。
楊帆拿起了書本,自學農用機械的知識。后來,又找到山東省農機科研單位的一位專家合作,投入30多萬元研制新型扒蒜機。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成功。工廠里至今還保留著當年的一臺樣機。“算是一個紀念,也是一種激勵。”對于那次的研制失敗,楊帆看得較淡,“造新機器,想一下子成功,不切實際。”
在沂水縣城北工業園的廠房里,楊帆已經記不清與工友們一起度過多少個不眠之夜。軋板、打孔、組裝、調配……在沂水縣鑼鼓山前的一塊建設預留地,楊帆已經記不清多少次與工友們一起搞地頭試驗了。深了、淺了、窄了、寬了、抖動小了或大了……每一次改良,每一次測試,大家都是反復調,不斷爭,再改進……
經過不懈努力,2013年楊帆的新型大蒜收獲機終于研制出來了。這臺機器增加了鏟性震動等功能,克服了老式機器的缺陷。同時,他還將變速箱合二為一,降低生產成本200多元。機器一經推向市場,就受到青睞,當年就銷出1000臺。他還獲得了兩項國家專利。后來,他又相繼研制出四驅式、履帶式大蒜收獲機。
在研制大蒜收獲機的同期,楊帆又先后成功造出了生姜收獲機、微耕機、打藥機、田園管理機等多種農用機械。迄今為止,楊帆的廠子已經能生產五大類微型農機,11個品種產品,2016年產量2萬臺(套)。楊帆也獲得了28項國家專利,成為農機界一位小有名氣的“雙創(創業創新)名人”。他的公司在業內名頭也是響當當,很多同行公司都主動要求進行合作交流。
事業小成的楊帆,也在努力為社會貢獻微薄之力。他先后當上了沂水縣工商聯副會長,縣光彩事業會副會長,沂水縣政協企業家協會組長、監事長,勰合公益基金會的組長、監事長。近幾年他持續資助多位貧困學生,積極參與地方精準扶貧,出財出物共計(價值)40多萬元。他也因此也榮獲2016年度“沂水好人”。在2016年他又當選為沂水縣政協常委。
“農機研發的過程中經常遇到困難,但我一直告訴自己,要用盡可能簡單的心態去做好每一個細節,讓自己研發的產品更完美,讓農民更滿意。”楊帆說,這就是他理解的“工匠精神”。
這些年與楊帆業務接觸較多的縣中小企業局黃玉成主任對楊帆評價很高:“這個年青人有闖勁,有韌性,還沉得下來,他家農機能成。”
現在,憑那股闖勁癡性匠心,楊帆又開始新型花生收獲機的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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