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同學發給我的這張黑白照片有幾分滄桑感,他給我的要求是看圖說話。
不知怎的,我一下子想到大哥。母親說如今已沒有剃頭師傅來了,即使這么大一個村子,外村的師傅也不愿為這一個人頭來剃。母親順理成章地當起了剃頭師,年老了,剪刀不安全,問我網上有沒有安全剪賣。
以前,農村里的手藝人多,木匠,泥匠,廚師,等等,也叫吃百家飯的,既有工錢,伙食也不錯。剃頭師傅應該說還是一門很吃香的職業。一個行政村落,幾百男丁,一年到頭,他的勞動報酬就是每個人給其他工匠一天的工錢,因為人口基數大,收入是相當可觀的。隨著改革開放,大部分勞力外出,經濟飛速發展,也沒有誰再愿意待在家里等師傅,想去理發,小鎮上方便多了。
我記憶里印象最深的剃頭師傅就是鄰村鐘家的燕爹。圓臉,微胖,聲音有點磁性,總一副和藹可親的微笑。小時候,偶逢周末,父母就叮囑我們,今天有剃頭師傅來,不要跑遠了。周邊的幾個自然村,他是有計劃的安排著,輪流著,大約每個月來三次,因而我小時候經常碰到他。現在想想,頭發真的長這么快嗎?老人多是修修胡子,不慌不忙,也不畏煩瑣,一年的工錢付了,該理的也理。
如今,上了年紀的老人當然還是留戀這樣的剃頭師傅的,或許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方式。每隔十來天,剃頭師傅就在村子里轉悠了,一個簡易的木箱子,天晴時也不忘拿一把雨傘,很早來了,傘往誰家一擱,誰家就應許了他的午餐,說是隨菜便飯,在八十年代或以前,當然也算是一頓豐盛的午餐,在誰家吃飯也是他心里有數的,一年兩三次。
剃頭師傅就如現在的司機朋友一樣是不允許喝酒的,怕刀子走火。如果那天安排得好,也不限制,聽父輩們講,有次燕爹中午就喝多了酒,在回家的途中,倒在菜花田里,沉醉如泥,在旱田溝里睡了半天。
這樣的剃頭師傅不但手藝要好,性格更要隨和才受歡迎,聊聊家常,聊聊周邊村莊里的新舊故事,不知不覺,手頭的活兒就弄完了。
對于偏遠鄉村那些年邁老人,這即將退出歷史舞臺的剃頭師傅已成稀缺資源。他們行動不便,更習慣從前的這種方式。我的堂叔曾接管過村里一段時間的剃頭業務,二十多年前終于挑擔進城去發展了,城市建設飛快,流動人口多,也曾風風火火,日進斗金,后因有礙市容市貌,舍棄舊業,退避到酒店打工去了。何時返回故里?他的同行們,有的在小鎮上開起門面,請著幫徒,憑著輕巧的手藝和名氣,依然經營得風生水起。
前幾年,在小鎮的某個街口,還能看到燕爹的身影,擺著地攤,與那些響著流行音樂,轉著五彩繽紛的燈箱的發廊相比,顯得落寞多了。他頭發都白了,聲音還是那么有磁性,耳熟,還能叫出我的小名,問問我家里老人的變故,對我們村子里的情形依然熟悉,輕巧仔細,只是手沒那么利索。就像相片中那個剃頭師傅,他的一生平淡而從容,從華麗的青春到兩鬢斑白。
有回路過鄰村,他的女兒扶持著,慢慢地走動,卻認不出我來了,歲月無情呵,倒讓我更懷念從前的農村時光,如木心的一句詩: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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