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產業是通過城市與鄉村之間人流互動帶動經濟流活躍的一個重要載體,很多鄉村把“留下消費者”作為鄉村經濟繁榮的一個抓手。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摁下了民宿產業暫停鍵,但暑期引發的報復性消費反彈,又讓這一產業迅速站上復活榜。如何才能打造出吸引消費者的優質民宿,如何讓民宿產業模式可復制可推廣形成品牌,后疫情時代民宿發展有何新方向,鄉村振興中如何擴大民宿產業的帶動效果,圍繞以上問題,記者專訪了精品民宿運營平臺“隱居鄉里”創始人陳長春。
依托共生模式,成就詩酒田園夢
記 者:“隱居鄉里”的第一個小院是山楂小院,后來很快有了先生的院子、姥姥家等等,從北京延慶、房山到陜西留壩、四川成都等,“隱居鄉里”在打造了一個又一個網紅小院以后,這個品牌在業內已經非常響亮,更難得的是復購率還很高,首先請您分享一下做精品民宿的體會和經驗。
陳長春:我們今年即將開業的還有貴州習水、山西沁源、陜西紫陽、河南修武、湖北武當山、四川小涼山馬邊等地的民宿項目。這個網紅小院的說法,我經常聽到,不過其實不太準確。因為網紅是很短暫的一個消費心理的滿足,但產品塑造上我們是想做把鄉村的美學和鄉村的經濟結合起來的這么一個擁有長久生命力的產物。如果要總結經驗,我感覺我們的產品相比其他的民宿產品有三個特點。
首先,我們是和當地農民、村集體共生的。小院是以當地農民合作社為投資主體,即資產持有者是村集體和合作社,村民入股可獲得分紅收益。我們只做民宿運營的服務商,我們為資產持有者服務。就像喜達屋、希爾頓一樣,物業不是他的,只是管理運營他來負責。這樣就可以使專業的市場操作手法和穩定的資產持有者展開有機結合并長久地良性合作。尤其是在目前我國鄉村宅基地的政策環境下,這種合作方式,或者叫共生模式,能很好地破題宅基地的三權分置。村集體仍然有宅基地的所有權,宅院的原住戶擁有資格權,而我們行使的是經營使用權。這樣,我們和農民就完全利益捆綁,風險共擔,同時把農民引入到了一個相對公平公正的商業環境里來,否則農民在資本和商業面前,是特別弱勢的。共生模式讓農民信任我們,與此同時,也減輕了我們的投入成本,這樣就很好地化解了批量復制的阻力和風險。所以“隱居鄉里”才能在5年時間里發展到11個村莊115座院子。
第二點,從設計理念上說,我們每一個院子都會按照當地的閑置農宅原有的模樣進行改造,很少大拆大建,很好地保留了原來的鄉土氣息。正是這些鄉土氣息給了城里人一個充分的、鄉愁的依戀感,而這種依戀感也將單純的商品體驗上升到了情緒的按摩。每個人都有一個詩酒田園夢,對院落鄉土植物的保留,對那些土坯墻、瓦片、老樹的保留,都很好地保留了鄉愁夢境的元素。另外,通過結合民俗節慶等,從文化上面也挖掘出了當地最有吸引力的、一些符號性的東西,讓人更容易進入到這個詩酒田園的夢境。在軟件上面來說,我們每一個院子安排一個當地的巧媳婦參加培訓成為管家,給客人提供三餐服務和住宿接待,這樣一個服務的狀態,就像來自家人的關愛,降低了人們剛進入鄉村、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面那種緊張感。
第三點,我們把小院的居住體驗嫁接到當地的鄉土活動、自然教育和農活體驗上,也就是將視野延伸到小院以外的自然環境、村莊環境。這樣,鄉村里原來那些劣勢,全部被我們轉化成了優勢。可以說我們借勢借到了,大家對故鄉、對陶淵明和王維筆下的田園生活的夢想,我們幫他實現了。“隱居鄉里”現在每做一個品牌都能很容易樹立起來,根本原因是抓到了屬于鄉村的真情實感,而城市人最缺失的、最需要的也正是這些東西。
記 者:您在做“隱居鄉里”之前,做了遠方網,做了很多年的鄉村旅游推廣,這些積累是有幫助的吧?
陳長春:不可否認,我之前有很多對市場、對營銷的積淀。2015年之前我做了大概有8年的鄉村建設實驗方面的工作。當初我在做1.0版本的農家樂營銷和推廣時,盡管推廣得很好,但是客人對產品的滿意度、對供給端是非常不滿的。所以在那個時候我下決心要通過盤活閑置農宅,進入到鄉村運營環節里來。因為我知道未來鄉村不缺搞設計的、做規劃和建設的,也不缺資金,就缺操盤運營的人。
所以,我想要建立一支真正懂鄉村、愛鄉村,又能在鄉村待得住的團隊,這是最缺的一支力量。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成長為一個100人左右的團隊,大家共同在做院子。這十多個村落的項目一個接一個地成功,其實印證了一個商業定位,那就是我們在做每一個產品的時候,都只投入全部精力到一個細分領域,把其他的事情全部分配下去,讓更擅長的人去做,相關的利益也隨之分配出去。這就需要控制自己在利益方面的貪念。比如說我們把資產持有這件事情讓農民去做,讓農民享受更大一個比例的收入分配。從一開始構建這個商業模型的時候我們就選擇專注于只做運營,也照顧到了更多人的利益訴求點,這樣才能迅速凝聚力量。
另外一點,我們在做整個產品供應鏈的時候,更多地去依賴農民。讓他們去做他們更擅長的種植方面的事情,我們只是控制標準,做我們擅長的包裝和加工方面的事情,大家共享收益。包括我們的營銷,我們把更多的產品營銷,二級產品,像自然教育啊、做各種活動,都分化給我們的供應商,讓他們賺更多的錢,同時也讓他們承擔更多的責任,這樣我們到最后就成了一個品牌塑造方和產品供應方。合作中責權利都分配給大家了,我們就變得更輕盈,自己壓力就沒有那么大了。
所以,核心的一點,鄉村產業是一個長鏈條的產業,需要多方努力形成一個共生的商業機制,如果是吃全魚,從頭吃到尾,是要出問題的。
探索田園辦公新業態,鄉村蘊涵更多機會
記 者:新冠肺炎疫情對民宿產業帶來怎樣的影響,后疫情時代,產業發展上有什么新的方向?
陳長春:今年新冠肺炎疫情對民宿行業的影響,嚴格來說是從1月份到4月份,期間受沖擊最大的是春節,這是民宿最旺的時候,往年我們春節的滿房狀態基本上會持續15~20天左右。疫情對春節的現金流影響比較大,會導致整個后續的運營資金比較緊張。除了春節,1-4月基本也是民宿的淡季,大多數民宿會用于員工調休和培訓。
第二點影響是有些地方在執行國家復工復產政策時不夠清晰,力度不一,有些搖擺和不確定,這就會導致一會兒開一會兒關,會影響到一些運營。
結合最近三個月的情況看,民宿這個行業是后疫情時代為數不多能夠享受報復性消費紅利的。5-8月份,我們的入住率最高的項目能夠達到96%,最低的項目也基本上都在70%~80%之間。這是我們歷史上同期最高的入住率了。而且這段時間我們基本上不打折,有一些其他民宿在這段時間甚至還會加價,體現出市場行情是非常好的。
從這里面可以判斷出一個趨勢,后疫情時代,大家對鄉村的消費需求會越來越旺盛,也更青睞這種院落式分布的獨立空間。所以,疫情帶來的既有挑戰,也有機會。尤其是出境游受影響以后,很多做國際旅游的人都轉來做鄉村度假,大家都認識到,只有鄉村才有更多的機會。習近平總書記講的“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這句話其實是很深刻的。
目前這樣一個綠水青山可以轉化為金山銀山的大好機會,非常難得,而這種機會就跟30年前城市快速發展的那個機會是一樣的,包括前20年互聯網大發展的機會,也是一樣的。所以我不斷呼喚更多的年輕人回來,只要年輕人回來,鄉村就有了一切可能。
疫情還帶來一些民宿發展的創新業態。從我們公司來說,開始探索提供田園辦公平臺的可能性,也就是說把辦公的一些元素融合進民宿發展,我稱之為VBD,滿足一部分人長租,和在鄉下辦公的這樣一個需求。如果一部分人能常住,帶給鄉村的價值要比短住會更大。
目前這個時代是鄉村發展很重要的一個起飛點,當然機會也是和風險并存的,越是在大家一猛子往里扎的時候,我們越要在商言商。在鄉村發展需要提前去做出很多非商業的、很基礎的付出,而且這個過程中很難有很豐厚、立竿見影的商業回報。所以,要借助好政府對鄉村振興的一些支持,去選擇營商環境更好、鄉村振興發力更強的區域。我還建議要到鄉村來投資的人,放低心態,不要想著在這里一夜暴富,而要像種莊稼一樣,穩穩地去培育、去生長,把自己更多的時間放進去,要有匠心精神,然后才能換來真材實料的回報。在鄉村非常適合“快就是慢,慢就是快”的這么一個戰略,不要急于求成。而且對于資金、資源、經驗積累不是很到位的年輕人,不妨先找一個平臺鍛煉本領。
打造原鄉產業集群,讓新村民與原住民和諧共融
記 者:民宿產業與鄉村振興有哪些鏈接點,未來走向何方?
陳長春:雖然我們都是從改造幾個小院子開始,但我們的目標是通過做民宿,把高凈值的人流引入到鄉村,讓大家在鄉村產生更強的消費愿望,逐漸形成一個原鄉產業集群,打造這么一個綜合體。
這個原鄉產業集群,能把以民宿服務為代表的三產,以后還包括鄉村辦公、鄉村教育、自然教育、鄉村康養等等,和輕加工的二產,比如說把一些糧食或者果品加工成文創產品,提高它的溢價,當然也包括一些有機種植、有機養殖的高品質一產,這些結合在一起,形成一個給城市人提供更優質的生活服務的場景空間。
這樣大家就愿意到鄉村來,并且在這里找到一種做新村民和新農人的感覺,同時和原住民和諧融洽地共處共融。未來的話,我想城市和鄉村的邊界就沒那么清晰,而更多的人可能會選擇長時間在村里待著,就好像宋莊和798的那些藝術家一樣,更多的大眾可能會選擇一種更個性化的生活方式,按照興趣或創業或抱團養老,在村子里面形成一個集群,這樣既讓農民擺脫原來的貧困處境,又讓新村民擺脫原來在城市特別壓抑快節奏的生活處境,這綜合的狀態將是我們未來理想的城鄉融合共生的生活狀態。
其實我們做的每一個項目,在當地政府眼里都覺得是一個很好的扶貧樣板。因為農民通過農宅享受了房子收益,管家拿到了工資收益,農產品消費帶動了全村增收。但是從我們的角度來說,我們并不刻意去想扶貧,只把鄉村的這些產業和經濟放到一個完全市場化的邏輯里去考慮,同時又發揮政府幫扶資金的作用,形成撬動點,最終構建了一個市場化的管理體系。所以我們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是讓村民形成完整的認識,只要這個產業長久良性運轉,村民就能依托優質資產獲得持續收益和體面的工作崗位。我們通過商業達到一個更高水平的供給和需求的對接,讓農民獲得參與市場化、持續營收的能力,讓整個價值的流通更健康、更平衡。
未來,我們會嘗試通過互聯網手段解決鄉村教育和鄉村醫療問題,為吸引更多人回到鄉村破除障礙。當然,目前一直在努力的是向年輕人提供成長性強的工作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