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奶奶和弟弟早睡了,我怎么也睡不著。山前屋后滿樹的槐花,好香好香,媽媽,你能聞見嗎!
我的家住在秦嶺深處一座大山的陡坡上,山下一條小河從村里穿過,爸爸說河水很干凈,是流往北京的。爸爸不愛說話,卻經常嘮叨:娃要上學,以后也要去北京,那才“有出息”。北京!啥樣的?
爸爸一直在外地打工,只有過年才回來,媽媽在家照顧我們。奶奶年紀大了,身體很不好,特別是眼睛,看東西總是花花的。
每年四、五月份,槐花漫山遍野。我經常摘下花瓣,放嘴里慢慢嚼,軟軟的,特別甜。家里很少吃肉,但媽媽的手藝特別好,總能把山里的野菜做得比肉還香。我和弟弟最愛吃的就是媽媽蒸的槐花饃饃了,媽媽把新摘回來的槐花碾碎,和到玉米面里揉成團,放鍋上一蒸,滿屋子的香氣,惹得弟弟直流口水,這個小饞貓。
爸爸是在2014年的夏天出事的。工友們說那幾天西安熱得很,安裝空調的活忙不過來,高樓上的護欄太燙了,爸爸的手沒有抓住,一下子摔下去了……
爸爸去世后,媽媽一個人外出打工養家。奶奶每天都在哭,眼睛更看不清了,好幾次走路都撞上門了。我幫著奶奶砍柴做飯,哄弟弟玩,晚上四周空蕩蕩的,我很害怕。
一天,家里突然來了一群叔叔阿姨,他們跟奶奶聊了很久,一個長頭發的阿姨還認真的記錄著。沒幾天,他們就帶了醫生給奶奶看眼睛。
媽媽,這些叔叔阿姨就住在村里,他們是扶貧工作隊的,他們做了很多事,還給咱家翻修了房屋,現在村里變化可大呢! 他們給我們修建的小學,老師說和城里一樣漂亮。
有一個戴眼鏡的叔叔是從北京來的,他每周都來給我們上課,還給我們講故事,講天安門、長城,同學們對北京可向往呢!對了,他親口告訴我有一個大文豪也在東坡上住過。嘿嘿,和咱家一樣,你知道是誰么?我們最近剛學了他的詩“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有一次,工作隊的阿姨拍著我的頭說娃一定要上學,走出大山。我心里一下子很堵,忍不住哭了,媽媽,這是爸爸常說的話啊。爸爸,你那天要是帶上手套該有多好啊。爸爸,你每次帶回來的糖我都舍不得吃,我知道弟弟很饞。爸爸,娃長大后要走出大山,帶奶奶她們去城里住,在城里弟弟就能看到真飛機了。
媽媽,咱家門口已經通公路了,工作隊的叔叔阿姨常來家里幫忙,還在咱家旁邊修了幾套漂亮的房子,在梯田上種了很多花。大家都說這邊太美了,伸手就能摸到云彩,城里的客人肯定愿意來!
北京的叔叔今天告訴我,媽媽這幾天就要回來了,因為漂亮的房子特別需要媽媽這樣的手藝。媽媽,到時你要給大家蒸槐花饃饃,客人肯定愛吃。
媽媽,奶奶的眼睛慢慢能看清東西了。就是弟弟太調皮了,都六歲了,每天還把衣服弄得全是泥,不過我也能洗干凈了。
媽媽,那個大文豪就是蘇東坡!
……
小女孩進入夢香。
窗外,月色溫柔,槐花芬芳!
——她叫吳曉蔭,三槐村鋼研小學五年級。
(作者系陜西省商洛市山陽縣天竺山鎮三槐村的駐村第一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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