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物有靈,文脈有情。
多年前第一次去臺北故宮博物院的時候,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翡翠白菜,不是《快雪時晴帖》,而是乾隆錯配的一個杯子。當時自以為是文化控的乾隆爺信手將一塊玉玨錯用作了杯托,然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策展人宛如隔著歷史的長河,執了根小戒尺,輕輕打在乾隆爺的手上,假裝嗔怪地說,你知道錯了吧?讓人不由莞爾。原來看似呆板的古物通過故事可以立即生動起來。
最近被古物打動,是因為央視熱播的《國家寶藏》。如同美人深坐,終卷珠簾。
隨著故宮博物院等9大博物館的大門被推開,27件“國寶”的傳奇也被逐一揭曉。27位“國寶守護人”,多個傳奇故事,透過節目的核心元素能夠看出《國家寶藏》嘗試在文物與人之間建立聯結,拉近當代人與歷史文物的距離。通過電視呈現的手段讓“國寶”文物“活起來”,它們不再是一件單純的陳列品,而是能夠讓觀眾感受到“生命”的文化傳奇。
開篇第一個故事就很醉人,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十八歲少年在北宋將亡時的作品。毫無頹唐與沒落感,更多的是少年的汪洋恣肆和元氣淋漓?!肚Ю锝綀D》既有北山雄渾,也有江南委婉。十八歲的王希孟用宋徽宗的石青、石綠一遍又一遍鋪陳出宋徽宗期冀中的千里江山,開闊坦蕩,渾然整飭,完全體現了北宋山水畫強調的秩序感。秩序不是桎梏,畫中洋溢著少年自信的光芒。他不著急老去,不著急給人生做減法,不著急去取舍去概括去提煉,他一筆筆慢慢在添,慢慢做加法,給山林秀木加一陣微風,給竹篙撐船加一點水花,給漁夫撒網加一聲吆喝,給三重疊瀑加一層嵐氣……王希孟讓我看到了中國畫的花美男,因為此后的明清文人畫,開始黑,開始簡,開始老氣橫秋,開始另一種美學追求。
有的故事則動人地講述堅守這一命題,如石鼓與梁家三代人。
我以往的認知僅僅停留在石鼓文在中國書法藝術史上的里程碑地位——集大篆之成,開小篆之先河,有“古妙”。我們并不知道它在戰火中消失,又在戰火中被保全,比如“九一八”事變后故宮將一萬三千多箱國寶南遷,梁廷煒,便是護送石鼓南遷的人。他帶著家人,護送十個一噸多重的石鼓輾轉大半個中國,歷時十余年。戰后,讓他的兒子也就是梁金生的父親將石鼓送回北京。梁金生說,兄弟姐妹五人全在南遷途中出生,于是爺爺就以出生地命名:大哥是在石鼓轉運到四川峨眉出生的,叫峨生。大姐是到樂山時(古嘉定府)出生的,叫嘉生。自己是東歸南京時所生,叫金生。妹妹也在南京,取名寧生。弟弟則是在石鼓回歸北京故宮后出生的,所以叫燕生……這真是中國最美的名字,也是一個家族最美的圖譜。
好故事還在于講述方式。
以明星入場,寶物的守護人來開場,再講述寶物的來龍去脈,專家實時登場,給最有力的學術支持,可謂將偶像效應和知識含金量完美結合。
當我們聽完瓷母的故事,可能會不再嘲笑乾隆爺的審美,因為他的任性中有盛世涌動的自信。當看到越王勾踐劍被年輕的考古人用最新科技再度解碼,看云紋銅禁的失蠟法被運用在航天制造中,我們感受到的是一以貫之的強國夢。當蕭興華重病之后將賈湖骨笛的原材料傳與徒弟,我們可以看到華夏初音在代際傳承之間仍有無窮空間,仿佛還能夠聽到一句詠嘆:億萬斯品,羅列靡遺。誰其守之,惟吾眾士,誰其護之,惟吾眾士……
文物之美,文物不只是美。講好故事的《國家寶藏》喚起了我們心里對華夏文明的愛和激情,活起來的文物,唱響了生命之歌,如晨鐘暮鼓之音在大地回蕩,中華文化延續的精神內核得以展現。
守護歷史,即是守護未來。
(瞿庭涓)
摘自《重慶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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