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排是蔥和蒜,那一片是白菜,往里走是油麥菜,左邊是菜花,右邊是茼蒿菜,黃皮果樹下還有姜……在奶奶的菜園行走,我已輕車熟路。每每推開園子的小柴門,仿佛又能看見奶奶用背帶把我背在背上,然后開始勞作,翻地、播種、澆水。只是那時我對于所有事物都沒深刻印象,這些是后來才聽奶奶念叨的。
從我記事起,就覺得菜園很大,具體到量詞上,雖無法形容,但童年時我常常在上面奔跑,像脫韁的馬兒。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慢慢縮小,縮小,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約莫過去的六分之一。成片的豬菜沒了,蔓延的紅薯苗消失了,大多果樹也被砍了,兒時能說出口的印記都不存在了,那時最豪氣的話就是“走,去我家吃琵琶、柿子、石榴……”現(xiàn)在就只剩下一棵孤零零的黃皮果樹了。無論這一畝三分地怎么改變,即便挺直的脊背彎曲了,奶奶勞作的身影和步伐都沒有停下來過,她心中放不下的除了對兒女子孫的牽掛,就是這肥沃的土地了。
一年四季餐桌上源源不斷的青菜,都來自奶奶蒼老了的雙手,每一道傷痕、每一道皺褶都訴說著一個勤勞的故事,見證著菜園里這位老人忙碌的樣子。奶奶一輩子和泥巴打交道,愛這土地愛得深沉,如同大多平凡的人一樣,一輩子把一件事做好。
菜園子是奶奶性格的一個縮影,她是一個有韌性的人,骨子里有股不服輸?shù)膭艃骸W鳛榧抑械拈L女,小小年紀(jì)就開始下地干活,年輕時為了積更多的工分,肩上常常擔(dān)起與男人們相當(dāng)?shù)闹匚铮S多人為之嘆服。老宅在抗日戰(zhàn)爭中被日本人燒毀,帶著唯一剩下的一口缸,爺爺奶奶在離村莊稍遠(yuǎn)的地方,升起新的炊煙。奶奶和泥,爺爺做磚,就這樣一磚一瓦砌起了這個遮風(fēng)避雨的家,從此這個雜草叢生的地方多了份生機,后來也有人陸陸續(xù)續(xù)來附近安家。菜園子被料理得井井有條,離不開奶奶的這股勁兒。
時光匆匆,日升日落,紅透了番茄,催熟了木瓜,子女們也已離開父母的襁褓,自己的子女也已亭亭玉立或雄姿英發(fā)。而奶奶繼續(xù)提著鋤頭,年復(fù)一年重復(fù)著播種到收獲的瑣事。曾經(jīng)撫摸我腦袋,抱著我入睡的雙手不再有力,卻依然像當(dāng)年那樣勞作,把白菜換成空心菜,把豆角換成黃瓜,把青椒換成萵筍,四季的輪轉(zhuǎn)在這里一目了然。
每當(dāng)菜園子收獲頗多時,奶奶會將蔬菜分給鄰居們,大家都在這樣的氛圍里互幫互助。這家腌漬的酸菜拿來分享,那家也喚大伙來嘗嘗剛做好的糍粑,上了些年紀(jì)的人都把奶奶當(dāng)老大姐,和和睦睦的。
這不,眼看要到了換季,奶奶就開始念叨,我得趕緊播些菜苗,等你們下次回來就可以嘗鮮了,這些沒農(nóng)藥,健康得很。爺爺在一旁卷著煙絲,默默地等著奶奶的“指揮”。記憶又被拉回小時候,我刨著紅薯,奶奶在一旁澆水,我望著奶奶說,我們今晚吃炒黃瓜,奶奶停下來,笑瞇瞇地說好,摘那個最大的回去。
此刻,我和奶奶一樣堅信,當(dāng)菜苗長大,便是兒女子孫回來相聚之時。
(陶麗娟)
摘自《農(nóng)村報》
互聯(lián)網(wǎng)新聞信息服務(wù)許可證10120170062
京公網(wǎng)安備 11010802021749號 京ICP備14010675號-1
中國農(nóng)村雜志社唯一官網(wǎng) 版權(quán)所有 仿冒必究 轉(zhuǎn)載請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