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繁體字“種”的寫法——“禾”加“重”,禾之能重(重復)者,為“種”。這個字,是否隱含著這樣的金玉之言:一粒麥子,若不落在地里死去,仍舊是一粒;若落在地里死了,就結出許多籽粒來。
單位聘請的園丁是一位地道的“莊稼把式”。那天,他在春陽下撒播油菜花籽,邊播種邊自語:“有錢買種,無錢買苗哇!”我好奇地問為什么。他回答說:“從種到苗,不光要看老天爺的臉色,還要看土地爺的臉色,更要看種子的心勁兒大小。”我恍然大悟。仿佛是要印證他的話,我仔細點數了格桑花、旱金蓮、虞美人的種子,在花盆里播下。若干天后,有嫩芽破土,再數那稀稀拉拉的小苗時,忍不住服膺地一再點頭,果真被那位老園丁言中了呀。
種子,是個神圣的詞。非籽粒中之特別卓異者、幸運者不可以成為種子。傲慢的忽略,如影隨形地跟定每一顆可能成為種子的籽粒。土地的呼喚再急切,也抵不過億萬個焦灼的味蕾對它念誦的魔咒。
季羨林先生寫的《清塘荷韻》讓人百讀不厭。他朝燕園的池塘里投下五六顆洪湖蓮子,但那蓮子狠心地辜負了他。兩年了,他已將心交付絕望。可到了第三年,忽見水面浮起伶仃的幾片荷葉;第四年,那荷葉驚人地擴展蔓延,且開出了絕不同于燕園其他荷花的“紅艷耀目”的、“16個復瓣”的荷花!面對朋友“季荷”的賜名,老先生的欣悅是不可言喻的。“難道我這個人將以荷而傳嗎?”他如是問。我知道,這問中是滿滿的自得、滿滿的自矜。
想那洪湖蓮子,究竟是懷抱了怎樣一個不死的愿望,方能在沉寂了1000多個日子之后慢慢醒來?它定然于小小的心中,藏匿了一顆暖暖的太陽,自我照耀著,在黑色的淤泥中執著泅渡,不掙脫,不甘休。
埋沒,是一個讓種子們歡呼雀躍的詞吧?太多的生命驚悚地拒斥著黃土,唯有種子,相思般地苦念著泥土。
(張麗鈞)
摘自《品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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