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歷來受到人們的關注,因此其同種異名、俗稱也就特別多。漢代揚雄《方言》說:“蟬,楚謂之蜩,宋、衛之間謂之螗蜩,陳、鄭之間謂之蜋蜩,秦、晉之間謂之蟬。”這里說的“蟬”,正如現在人們說的“知了”,是蟬的統稱;若細說各蟬,其異名、俗稱之多,更是難盡其詳。
以常見的蟪蛄、蚱蟬、蛁蟟三蟬為例:蟪蛄民間又稱小蜻蜻、麥吱兒、吱吱兒、吱啦子、小熱熱兒;蚱蟬又稱蠽蟟、馬蠽蟟、麻季鳥兒、蜘蟟、蠽蟧、黑蟬;蛁蟟又稱蒙古寒蟬、知了、熟了、伏涼兒、伏天兒、嘟啦子、得嘍……其名有取之以形,有取之以聲,有取之以時。現代以科學劃分的葉蟬科、蠟蟬科等諸多蟬類,古人并不以“蟬”視之,而今在大眾眼里也是無名之輩,多以“蟲子”“蛾子”呼之,以為它們沒個“蟬”樣。
蟬,在古籍中最早見于《詩經》,有“螓”“蜩”“螗蜩”三種。《爾雅·釋蟲》記蟬有七種:“蜩,蜋蜩。螗蜩。蚻,蜻蜻。蠽,茅蜩。蝒,馬蜩。蜺,寒蜩。蜓蚞,螇螰。”在這幾種蟬里,是否有蟪蛄、蚱蟬和蛁蟟呢?且以《爾雅注疏》(晉郭璞注,宋邢昺疏)所言各蟬的形體、聲音對比來看:“蝒,馬蜩,蜩中最大者為馬蟬”,它不就是蚱蟬嗎?“螗蜩,俗呼胡蟬,似蟬而小,鳴聲清亮者也”,像似蛁蟟;“蚻,一名蜻蜻,如蟬而小有文者也”,當是蟪蛄。如此對照是否準確,不妨再以幾位古人的記述印證一下。
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對草木蟲魚作過實地調查研究,他說:“蟬,諸蜩總名也……《爾雅》《淮南子》、揚雄《方言》、陸璣《草木疏》、陳藏器《本草》諸書所載,往往混亂不一。今考定于左,庶不誤用也。”他接著說:“夏月始鳴,大而色黑者,蚱蟬也,又曰蝒,曰馬蜩,《豳》詩‘五月鳴蜩’者是也。”蚱蟬即《爾雅注疏》“蝒,馬蜩”,已確定無疑。
在蚱蟬之后,《本草綱目》還記載:“頭上有花冠,曰螗蜩,曰蝘,曰胡蟬,《蕩》詩‘如蜩如螗’者是也。具五色者,曰蜋蜩,見《夏小正》……小而有文者,曰螓,曰麥蚻。”這里說的幾種蟬,以其形色看,前一種像似蛁蟟,后一種像似蟪蛄,可下面所言又有相混之處:“秋月而鳴青紫者,曰蟪蛄,曰蛁蟟……小而青赤者,曰寒蟬,曰寒蜩,曰寒螀,曰蜺。”李時珍見過多種蟬,只是他為編修《本草》“搜羅百氏”“采訪四方”,難以安住一地,對蟬作長期細致觀察,輾轉多處又無音像可作分析對比,雖有心考訂,也難免有說不清楚的地方。
古人對蟬的觀察記述、注釋最為簡明翔實者,當屬南北朝人陶弘景。他由高官之職退隱山林后,對五種蟬作過認真觀察,不但記其形體,還記其鳴叫時間:“蚱蟬……乃《詩》云‘鳴蜩嘒嘒’者,形大而黑,五月便鳴……其四五月鳴而小紫青色者,蟪蛄也。莊子云‘蟪蛄不知春秋’是矣……寒螀九月、十月中鳴,聲甚凄急。七八月鳴而色青者,名蛁蟟。二月中便鳴,名母,似寒螀而小。”所言蚱蟬、蟪蛄、蛁蟟三蟬,與今人所識其名、其時大都能對得上。
近百年間,在河南安陽殷墟、山東滕州前掌大商末周初墓地,多有考古出土的玉蟬,其種類多、造型美,皆是王侯貴族生前佩戴、死后隨葬之物。古人說“禮,冠飾附蟬,取其清高,飲露而不食也”;“本生土中,云是蜣蜋所轉丸,久而化成此蟲,至夏登木而蛻”,可看作是對蟬生存的探討。現在人們通過科學研究知道,幼蟬成長需要刺吸植物的根部汁液,蛻變后生存需要吮吸樹木的汁液,既非喝風飲露,亦非蜣蜋化蟲,所謂“清素”“高潔”,只是古人的一種精神寄托。
(孫南邨)
摘自《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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