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討人類活動對自然界的影響時,我們不難發現生態環境問題已逐步成為全球性的關注焦點。某些地區的植被面積減少、野生動物數量下降、水體和空氣受到嚴重污染,生態環境面臨的挑戰日益嚴峻,然而也應當客觀看到,政府和社會各界正在采取積極措施來應對這些問題。與幾十年前相比,我們對自然的了解更加深入,對生態環境的保護意識也在不斷提高,人類正漸漸意識到自身行為和活動對地球物理、化學和生物條件產生的深遠影響,并在地質學、環境科學、生態學、社會學等多個領域引發廣泛的警醒與研究。“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已然造成的破壞已無法逆轉,我們更要努力保護現有的環境與資源。
野生植物也需要保護?
金絲猴、藏羚羊、丹頂鶴……這些珍稀動物的名字許多人都有所耳聞,更不用說大熊貓——作為我國國寶,更是深受中外各國人民喜愛的明星物種,為全球瀕危物種保護樹起一面旗幟。野生動物保護的概念已在近幾十年內潛移默化深入人心,但說起野生植物保護,或許不少人會覺得陌生,甚至可能會以為,植物滿山遍野野蠻生長,為什么還需要保護?事實上,為保護野生植物資源,從國家到不少省、自治區、直轄市都已對野生植物進行相應立法。大眾對野生植物保護的認識存在一定的盲區和誤解。
可能正因如此,我們身邊的野生植物面臨著來自人類的巨大生存威脅,盜挖盜采野生植物的行為屢見不鮮。一些迷信野生植物“藥效”的人,非法盜挖和買賣石斛、雪蓮等珍稀瀕危植物;還有人獵奇深山老林里的“奇花異草”,無視其對生境的特殊要求,盲目盜采栽培,又致珍貴植株死亡。2022年,樂山警方破獲一起盜挖野生蘭花的特大案件,覆蓋四川、湖南、貴州、廣西四省,收繳非法采挖的野生“下山蘭”兩萬余叢、十萬余株。“干枝杜鵑”也曾一度成為鮮花市場的熱銷品,這種由國家二級保護野生植物興安杜鵑枝條呈現的“枯木逢春”之景所引起的狂熱追捧,對野生興安杜鵑資源造成了嚴重威脅。更有甚者,不僅植株花卉本身成為買賣對象,連與之相關土壤資源也被殃及池魚,一些人不惜盜挖東北黑土來售賣,明目張膽地破壞生態資源,絲毫不顧野生植物的生存環境。
這些觸目驚心的違法亂象敲響了野生植物保護的警鐘——我們都應當了解一些野生植物保護方面的法規常識。早在1996年,我國就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野生植物保護條例》(后文簡稱《條例》),許多省、自治區、直轄市相繼立法,為本地保護和合理利用野生植物資源提供了法律依據。2017年10月,根據《國務院關于修改部分行政法規的決定》進行了修訂。
保護什么?怎么保護?
對于納入保護范圍的野生植物,《條例》第二條已給出明確的定義——“原生地天然生長的珍貴植物和原生地天然生長并具有重要經濟、科學研究、文化價值的瀕危、稀有植物。”不同于野生動物分為人工繁育種群與野外種群,“野生植物”定義僅為天然生長的植物,不包括人工培植的植物。不僅如此,《條例》的保護范圍還覆蓋了對野生植物非常重要的周邊環境——“國家保護野生植物及其生長環境”(第九條),并且規定了“任何單位和個人都有保護野生植物資源的義務”(第七條)。
具體要保護哪些種類的野生植物,需參考《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與各地方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分為一級和二級,被植保圈親切地稱為“國一”和“國二”。“國一”植物中不乏耳熟能詳的銀杏、水杉、珙桐等珍稀物種;“國二”植物里亦有桫欏、鵝掌楸、紅景天、黃檗等常見種類。除單一物種之外,一些珍稀瀕危種屬會被整體納入名單,比如“人參屬(所有種)”就整體被列為二級保護植物。此外,地方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由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根據地區情況制定并公布。2024年8月,四川省人民政府發布《四川省野生植物名錄》,一些四川省特有植物如康定云杉、峨眉槽舌蘭、四川槭等被列入名錄加以保護。
珍稀、瀕危野生植物資源,大多連片分布于自然條件較為原始的自然生境,這些區域往往被劃為各級自然保護區。自然保護區以整個生態系統為保護對象,但每個保護區發展方向也根據自身的生境條件和特色有所側重。例如,四川攀枝花蘇鐵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以攀枝花蘇鐵這一珍稀瀕危植物及其生態環境為主要保護對象,也是中國唯一蘇鐵類植物國家級保護區;四川長寧竹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更加側重竹類和其周邊生態系統的保護。除了國家級,還有眾多省、市和縣級自然保護區,共同承擔起廣袤大地上涵養生態綠源、守護珍稀植物的責任。
那么,不具備保護區劃定條件的小規模分布保護野生植物,該如何保護呢?根據《條例》第十一條,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野生植物行政主管部門和其他有關部門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建立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和地方重點保護野生植物的保護點或者設立保護標志;而對于生長受到威脅的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和地方重點保護野生植物,應當采取拯救措施,保護或者恢復其生長環境,“必要時應當建立繁育基地、種質資源庫或者采取遷地保護措施”(第十四條)。對珍稀瀕危野生植物,我們不僅要做到集中、高效保護,更要盡量做到多覆蓋、系統性保護。
保護就是不讓利用了嗎?
《條例》的立法目的,旨在“保護、發展和合理利用野生植物資源,保護生物多樣性,維護生態平衡”。保護≠禁止利用,只要嚴格依照法規規定,遵守相應行政審批程序,就可以合理利用野生植物資源。
對利用野生植物資源行為的限制,與其相應的保護級別有關。“國一”植物禁止出售、收購,原則上禁止采集,如因科學研究、人工培育、文化交流等特殊需要確需采集的,應當按照管理權限向國務院林業行政主管部門或者其授權的機構申請采集證。對于“國二”植物,須經采集地的縣級人民政府野生植物行政主管部門簽署意見后,向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野生植物行政主管部門或者其授權的機構申請采集證。采集證格式由國家林草局制定,明確限定了采集的植物種類、數量、地點、期限和方法,采集行為受到縣級以上主管部門監督檢查。如須買賣“國二”植物,必須經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野生植物行政主管部門或者其授權的機構批準;涉及出口應當按照管理權限經國務院林業行政主管部門批準,并取得國家瀕危物種進出口管理機構核發的允許進出口證明書或者標簽。在這樣層層把關的嚴格規定之下,才能盡量防止不法之人鉆漏洞,肆意毀壞、濫用珍稀野生植物資源。
總而言之,保護野生植物與其發展與合理利用相輔相成。野外采集野生植物標本進行分類學與植物學研究,有助于生物多樣性的豐富與拓展;國內許多植物園與植物科學研究院開展珍稀、瀕危野生植物遷地保護與人工培植研究,有利于物種保育及種群復壯。像石斛、紅景天、云木香、冬蟲夏草等植物更具有珍貴的藥用價值,在藥物、化妝品、保健品方面具有廣闊前景;不少植物則兼有材用、景觀、防火、固沙等重要價值,如能好好保護與研究,再加以可持續利用,其為人類社會提供的價值將不可估量。因此,野生植物保護不僅應如野生動物保護一樣成為大家熟知且公認的理念,更需要每個人在日常生活中所踐行落實。
保護和利用,有啥好方法?
要想合理保護并且利用野生植物,需要開展充足的前置研究。植保工作者除了要摸清野生植物的種質資源分布情況——存量多不多?分布在哪里?是零星呢還是連片呢?還需要了解野生植物的生存、利用狀況——種群的存續有沒有問題?人類活動有沒有威脅到它的生存繁衍?保護和利用該怎么平衡?掌握了這些情況才能制定保護和利用方案。即使方案確定后進入了執行階段,植保專家們也不能掉以輕心,要持續監測,不斷調整改善。
保護野生植物最好是保護其原始生境免受外界不利因素的侵擾。通常會優先采取就地保護的措施,政府相關部門根據自然環境和自然資源狀況設立自然保護區,以達到保護野生植物生境的目的。位于自貢市榮縣的四川省榮縣金花桫欏自然保護區和位于延邊的吉林長白松省級自然保護區,占地面積都超過一百公頃,但其面積在保護區里都不算大。即便在保護區內,仍需要持續進行生態優化。位于遼寧彰武的章古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其保護目標是建立“沙地森林生態系統”,簡單地說,就是通過栽種樟子松等抗沙樹種,將沙地改造為森林。經過幾十年地持續改造,保護區內如今沙地森林蔚然連片,取得了當初難以想象的生態成效。
就地保護雖有“原湯化原食”之功效,但有時實在不具備條件,比如原始生態被破壞過甚,或者植物種群薄弱、繁育能力差,此時最好對野生植物進行遷地保護——通過移栽、扦插、育種等方式,將野生植物從原生的自然環境遷移到人工控制的環境中,以使免受更嚴重的威脅。多數時候,各類科研院所與植物園承擔了這個重任。比如成都植物園就特別設立了沙生植物館,為沙地植物提供專屬空間。放眼全國,已建成近200家各級各類植物園,收集到的植物種類幾乎囊括了我國植物區系的六成以上。
人工繁育成果,就在我們身邊
現在,很多人工繁育成果已經遍布我們身邊。不僅限于參天巨木,珍稀藥材、山野蔬菜與野果也已乘上人工繁育的高速列車,更充分地滿足人類的藥用和食用需求。諸如人參、貝母、鐵皮石斛等珍貴藥材,現已實現大規模的人工栽培。這正是我們追求的理想模式:將野生種群悉心保護,同時充分享受人工種植帶來的益處。而有些植物培育起來還比較困難,或因功效不同,需結合人工培育和野外采摘,例如冬蟲夏草等。至于人工培育都還沒攻克的,就只好劃為保護野生植物,進行重點呵護。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人工繁育成效顯著,對野生種群的保護仍不可松懈。如今,銀杏和水杉已遍布城市街巷,但野生種群依舊受到嚴格保護,至今仍被列為國家一級保護植物。這是因為人工繁育往往是基于極小的基因樣本,只能從自然種群中選取一小部分個體來做繁育,讓它們的后代遍布各地。但從基因多樣性的角度來看,這算不上真正的豐富。全國范圍內的銀杏和水杉可能僅源自極少數的母本,導致其對病害的抵抗力較弱,一旦遭遇大規模病蟲害或環境劇變,就可能集體遭受重創。因此,保護野外種群、保護基因多樣性至關重要,這為未來可能遇到的新挑戰提供了基因層面的解決方案。野外種群就像一個天然的“基因寶庫”,蘊藏著物種無限的可能性,只有讓基因持續交流與演化,物種的真正延續才得以實現。
為了更好地理解這一點,不妨以農業種質資源為例。農作物的馴化是基于自然條件進行一些選擇,但遠遠沒有開發全部可能性。以大豆為例,現在普遍認為大豆源自野大豆的馴化,而野大豆至今分布較廣,從存量角度看,并非極度瀕危。然而,為何仍將其定為國家二級保護植物?這正體現了種質資源的重要價值。無論是培育更優品種,還是應對品種危機,我們都需要依賴身邊的野大豆作為“基因庫”。倘若不加以保護,我們可能在關鍵時刻失去寶貴的“備選方案”。為了保存水稻的基因資源,我們甚至將整個稻屬植物納入保護名錄。基于同樣的道理,新疆野杏、甘肅桃、野生荔枝等也被列入了保護植物目錄,水果的種質資源同樣需要保護。
從我做起,加強科普
長期以來,不少人對植物保護知之甚少,甚至誤以為這與己無關。實則不然,我們每個人既構成社會行動的起點,也構成生態效益的終點。
保護植物資源任重而道遠,我們仍需不懈努力,但可喜的是,公眾的保護意識已經有所提升。以往偏重于點對點保護,但這項策略容易催生“替代性采挖”現象,即不法分子轉向親緣物種下手,反而擴大了受威脅植物的范圍。而現在,越來越多地將同類物種一同納入保護,甚至將整個屬、整個科列入保護范圍,有效堵住了“替代性采挖”的漏洞。值得稱道的是,2019年《中國快遞行業拒絕寄遞非法野生動植物及其制品自律公約》出臺,曾經猖獗的網上非法買賣得到了明顯遏制。這些積極變化,無一不凝聚著專家學者的智慧與社會大眾的共同努力。可見,轉變的契機一直都在,而且就在于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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