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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下旬，給燕子打電話，她告訴我已經(jīng)平安回到了家鄉(xiāng)。燕子是我侄女，堂哥家的孩子。早前在北京一家飯店工作，原來是要在春節(jié)加班的。她是管理層，老早老板就把她留下來，應(yīng)對“年夜飯”的忙碌，誰曾想疫情來襲，加班變成賦閑，這讓她很難受，畢竟家里還有孩子等著她。原本緊張的火車票有了大量的空余，她選好了票，匆忙回家，回家的旅程也不順利，一路上碰上幾個檢查卡，好在她是在北京打工，如果像家鄉(xiāng)很多人一樣在湖北打工，怕是回不去了。

　　放下電話我在想，這個侄女啊，還真是讓我感慨，感慨人生的變化無常，感慨歲月的流失，感慨鄉(xiāng)村婦女的命運。

　　燕子在我心目中是什么形象?

　　她比我小20歲，那時我大學(xué)畢業(yè)，在老家一所中學(xué)任教，見到她時，她是一個穿著花格子罩衫圓臉的小姑娘，臉蛋通紅，兩個小羊角辮隨著蹦跳而上下跳動，一路奔跑像是燕子飛舞，真真符合她的小名兒“燕子”。

　　堂哥的身體并不好，有肌無力的病癥，這讓他干不了什么重活，家庭條件相對要差一些，但燕子給人的形象卻總是快樂的。相對同年人，她得到的零食與玩具并不多，布娃娃也不見一個，但在人們的話語中，她是一個懂事能干的孩子，除做飯洗衣家務(wù)活外，插秧除草打柴的農(nóng)活也不少做。“燕子是個好孩子”，這是掛在人們嘴邊上的話。因為她，我這個堂哥臉上多了不少的笑意。

　　童年時光短暫，一轉(zhuǎn)眼，燕子十多歲了，成為少女，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離開家到北京工作了，只在春節(jié)時回家，看見的燕子又是另一個形象了。

　　許是家庭條件的限制，也許是忙著家務(wù)和農(nóng)活，燕子學(xué)習(xí)成績一般，早早地就隨著老家人出去打工了。老家人勤勞，他們在外出務(wù)工過程中逐漸形成一個產(chǎn)業(yè)——“充絨”，就是制作羽絨服。他們自己購買面料和鴨絨，帶著這些材料全國各地的跑，北邊到內(nèi)蒙古，南邊到兩湖，租一個門面，豎一個招牌，就開工了，為人們定制各種羽絨服。這個活兒需要一些裁剪技術(shù)。十幾歲的燕子跟著別人學(xué)了一陣子就成為一把好手，每年的秋季農(nóng)活忙罷了，家鄉(xiāng)人就外出，直到年前幾天返回家鄉(xiāng)過年，大約三個月的時間是“充絨”的季節(jié)，熟練的工人會老早就被老板們預(yù)定，開出每月萬多元的工資，燕子就是被人們搶著要的人。這時的燕子，少了些話語，多了些靦腆。

　　“充絨”時，每天要工作十多個小時，不停地在案板上裁剪，在縫紉機上縫，一般人受不了這個累，但和燕子聊天卻很少聽她說苦，而且她會將賺來的錢，大部分都交給了父母，只給自己留下一小部分過節(jié)。在家鄉(xiāng)人的稱贊聲中，燕子總會紅著臉低下頭。

　　“充絨”幾年，燕子去了好幾個省份，像遼寧、河北、安徽、浙江等，但她并沒有在當(dāng)?shù)芈糜危皇枪ぷ髅β担偈撬幌矚g亂花錢。

　　又過幾年，“充絨”不再如最初那般紅火，加上一年只有秋冬季三個月時間可做，燕子開始出去打工，這時的燕子給人又是另一個形象了。

　　一年的春節(jié)，回到老家，見到了一個時髦女孩，穿著呢子大衣，踩著高跟，蓬松頭發(fā)，還帶著一付空框眼鏡，這是?這是燕子，燕子成為一個時尚的大姑娘了。她在城市里做銷售、做餐飲，燈紅柳綠的城市，很快在她身上投下印跡，她變得愛聊天了，說話有意無意地有了城里人的一些語氣做派。這時的燕子很難找到小時候那個女孩的影子。

　　見識多了，她變得有主見，堂哥開始抱怨她亂花錢，買了些不能用的東西，還有染發(fā)什么的，而且對大人的話也會時常反駁，讓他很是郁悶。橫亙在他們面前的主要矛盾還是燕子的婚事。

　　燕子想自己找男朋友，想留在大城市，這是父母所不愿意的，他們怕她遠嫁，怕她受委屈，但燕子不理解父母的想法，有一段時間和父母冷戰(zhàn)。不過最終屈服的還是燕子，在父母的選擇下，她在鎮(zhèn)上找了婆家，男方是做裝修的，個兒不高，人挺老實。

　　燕子結(jié)婚了，兩年時間連續(xù)生下兩個孩子，帶孩子成為她的主業(yè)，大的剛會走，小的不離手，她什么都做不成，這讓剛適應(yīng)城市生活的她很不自在，她有時也莫名自己怎么會有這種生活變化。這時的燕子，會為了誰來帶孩子而煩惱，她希望孩子能交給婆婆帶，而婆婆也有自己的事，并不愿意帶孩子，婆媳之間經(jīng)常會產(chǎn)生不愉快，這讓燕子迫切地想逃離現(xiàn)有的生活。她有時也埋怨男人的老實，不能掙來大錢，讓自己和孩子一起搬到大城市生活。

　　在家里宅了三年，當(dāng)?shù)诙€孩子會走之后，燕子和婆婆達成了協(xié)議，出些錢由她幫助帶孩子，自己出去工作。燕子又飛到了城市，回到了以往的城市生活。只是在心頭留下了深深牽掛，惦記著家里孩子的溫飽。而成“留守兒童”的兩個孩子沒有媽媽在身邊，總是有些不開心，每次視頻見面都嚷著要和她在一起。

　　燕子努力地工作，她不再是為了自己追求時尚，而是想著為孩子多攢錢，讓他們生活好一些，接受好點的教育。二十多歲的燕子，雖然正值青春，卻是兩個孩子的媽媽，早婚早育，似乎是鄉(xiāng)村女性難以繞過的彎，現(xiàn)代理念“為自己活”很難在她們的身上落根。

　　離開家的燕子時常想回家陪孩子，而不是像過往嫌孩子煩，但又想著孩子需要錢，她不能不考慮以后的生活。就這樣，燕子在城市里過著思念孩子、努力工作的生活。她的認真工作得到回到，被老板賞識，成長為一家餐飲品牌連鎖店下屬的店長，每天會更忙碌。但她更加思念孩子，孩子在長大，上了幼兒園，大的今年也該上小學(xué)了，在這一過程中，她的母親角色缺失了，有時她會自責(zé)，會憂郁。像她這樣的“留守兒童”媽媽都會這樣吧?

　　前路漫漫，負重前行，中國鄉(xiāng)村婦女長期以來有著犧牲自我、為家庭無私奉獻的美德，她們是令人敬仰的、贊嘆的，愿她們能和孩子團聚，過上美好生活!